展覽介紹
具有多重身分的藝術家李俊賢在2019年病逝,造成台灣藝壇的震動。從1970年代中期到2018年,歷經四十多年的藝術生涯,他擔任過國高中教師、組織畫會、雜誌主編、參與紐約中報的美編工作、成為建築系副教授、鐵道藝術網絡督導、駐村藝術家、台新獎觀察員、美術館館長、大學藝文中心主任,這些不同的角色,與他長年強調以身體感官經驗為基礎的「台味」評論書寫和「台味」美學策展,不僅反映了台灣當代藝術的生態,也呈現一位穿越這個生態系種種樣態的藝術家旅程。
重新審視李俊賢的藝術生涯,我們是否能夠從他所謂的「藝術拿卡西」走唱路途,發現某種與眾不同的藝術視野?本展在策展方法上,希望呈現藝術家李俊賢的精神地理學,其中也包含浮現在他眾多藝術創作脈絡的「李俊賢藝術的旅行路線」。在策展研究的主要課題上,則期望以具體的地方感與土地感的重新探索,鋪陳李俊賢藝術精神從TAKAO(打狗,高雄)、台灣到南島山海所輻射出的「南方HUE」。
從愛河到哈德遜河
TAKAO是李俊賢成長的地方,紐約則使他反身看見豐富的台灣文化。
「寫生」開啟他的創作之門,也是貫穿他創作生涯重要的美學建構方法。
1970年代末到1980年代中,李俊賢描繪高雄的工業景況:鐵路、碼頭、工廠、水泥槽、油槽、煙囪等,海港、工業區打拼勞工「生鏽臉」的生猛活力風景烙印在他心底,成為他內在與創作的一部分。
「紐約對我太重要了」李俊賢表示。大蘋果的多元族群文化讓台灣文化在他眼中鮮明起來。一開始他策略性地以新表現為手法,普遍皆知的華人歷史為題,企圖以東方意象的差異引起外國人的注意。但在多元文化的映照下,他逐漸發現台灣文化的豐富性。回國後,他以校園空間、當兵服役與高雄碉堡、愛河的景觀展現他的生命經驗,也開始嘗試將文字引進創作。獨步的台語語音與語言文化是李俊賢作品的特色,沒有台語能力,文字符號便失去了意義。「HUE」(扌甩)、高對比色、反美白、粗礪、豪快、草莽、俗艷、組合字、8、發、花鳥體等形式與題材,展現了李俊賢心中深愛「聳擱有力」的台灣生猛文化。
晚期,他回到寫生,再觀看與詮釋自己生長的土地,以李俊賢之眼與手,描繪台灣人、事、物與風景。
土地•台味
1991年啟動的十年「台灣計劃」對李俊賢的創作至關重要。他從台東出發,以人類學式的身體環境參與、閱讀與訪談踏查體驗台灣,使得作品摻入濃厚的「台味」,也勾起他的童年生活記憶。李俊賢認為:「……『台灣計劃』使我的天線雷達瞬間接收大量訊息,因而充滿莫名的興奮感……,如此對『台』的認同,逐漸成為我創作、思維的主要部份。」那些地景、地號名、「川阿」(扦,tshuann)到不行的人、事、物,源源不絕地從他的創作裡湧出。
自1989年從紐約回台後,李俊賢陸續在長庚兒童醫院餐廳、大樹姑山倉庫以及橋頭糖廠,展開以壁畫作為藝術參與社區的行動地圖。2010年起又與畫家李俊陽發起「新台灣壁畫隊」,是關於台灣圖像與自我風格、創作形式的反省,也是李俊賢建構台灣美學重要的一塊拼圖。由畫室的封閉空間狀態,移入社區與群眾、介入社會,李俊賢的「偏挺」(painting)精神於焉在台灣各地展開,甚至到日本石卷、義大利威尼斯,加鹽加糖加醬油地在藝術家創作裡加入許多的在地文化。李俊賢驕傲自己是「台客」,他的創作來自這塊土地,so,「台味」羶很重。
海洋•南島
解嚴前,海洋、海岸是台灣島國的禁忌之地,台灣人跟海不親。但海洋文化在李俊賢的作品卻一直佔有相當的比例:媽祖信仰、海峽移民生命奮鬥史、台灣海洋發展史和產業、港都文化、各地不同的海岸景觀,這些都是他極力重現的台灣文化與地理景觀。除了碼頭、貨輪、漁船等景色,李俊賢經常畫媽祖,打趣說媽祖很有靈聖,很罩他,畫了六張賣了四張;十全路的「全津」魚翅羹吃著吃著,就吃出了試圖探討海洋文化記憶的「魚刺客」藝術團體。他的作品經常有「8」有「發」也有「水」,這是台灣人的信仰,遇水則發。
1993年李俊賢在「台灣計劃」的「南投計劃」接觸了原住民文化,便試圖以文字表現南島文化,在2004年接任高雄市立美術館館長後,首創「南島當代藝術發展計畫」,轉身面海,向台灣過往的海洋歷史延伸探索。卸任館長後,他持續深入完整他的台灣文化視覺體系建構,海洋文化、南島文化成為李俊賢後期創作最重要的核心。
一面跟朋友抱怨海浪、棋盤腳、槺榔、椰子、硓?石、珊瑚礁等海岸風景與植物難畫,他手中的筆卻越換越小,越畫越細。海濤中的板炸少年、繪畫著南島LIMA與海洋文化的密碼、有著達悟之眼的畫作、一台標示著MADA的摩托車,甚至是畫著「龜蘭巴火」、「蘭巴」連線的島嶼展覽計畫,這是李俊賢親身探索的、那個國家界線建構起來前的南島路徑,也是我們在追尋他時空拓樸旅行中,彼此相遇的風景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