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怡辰
紀錄|石珮慈
專訪那天是天氣明媚的週六,接近傍晚的自由人藝術公寓裡還有不少來看展的民眾,採訪當天見到謝榕蔚,穿著極簡的風格、看起來是個很年輕的藝術家。當時接洽謝榕蔚時,他很爽快的就答應接受採訪,預定一小時的專訪,卻多聊了一個半小時,談這次展覽的創作理念之外,他也侃侃而談的和我們分享除了創作以外的一些事情。
台中是你作品展出最多的地方,也是你從小成長的家鄉。可以描述一下它在你的藝術創作有什麼影響?
如果以我的創作歷程來說,包含我大學在台中念的話,我覺得影響創作比較多的反而是在東海,它是一種人文感、悠哉感、必須感受很細微的東西,像是春天的風會穿過你的手掌,感受到風的熱度和濕度,或著是下完雨天聞到土壤潮濕、悶悶的、有點泥草的味道。而一個藝術家如果是誠實的話,你可以透過作品發現他的步調、狀態。可能我的作品是很台中步調的作品,比較偏人文些。
宮本輝「月光之東」這本書對你有什麼啟發以至於成為這次展覽主題的名稱呢?
當初展覽在取名時,我就想到宮本輝的「月光之東」這本小說,故事是說女主角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她只寄一封信給男主角,叫他到月光之東的地方找她,男主角就像偵探般默默調查女主角的下落,到小說結尾也沒找到女主角的下落。那種感覺就像是我在尋找東方的靈光,但我也沒找到這個東西,似有若無的,但卻存在生活當中,類似金剛經中有句經典,詳細我忘記了,是「諸相非相」的意思。很多東西是你看到那個形象,但它實際上不是那個形象,當你領悟之後,那個領悟其實是在自己心中的。
當我在找這個光,但其實我不是在找這個光,這個光其實就是某個時刻你所看到、感受到的東西,或許它就在我們的DNA裡面。所以像這次玻璃上的卡典、展覽中吊出來的線、地上的葉子,它們在特定角度反光的特性,你很快的經過是不會注意到它的性質。但這些東西最美的時刻,是在某個角度你突然發現這件本來就存在在這世上的一件事情,你只有在這個剎那才會發現這個奇蹟點。
像我剛講的,在某個天氣晴朗,可能只有限定十分鐘或二十分鐘在滿月月光下的庭院裡面,我們所感受到的,但我們人生當中有少數幾個時刻會被這種場景所震懾,我就是想創作出這樣的場景,但對於這種場景來說是非常不利的,因為根本不會有人發現。你可能必需要有導覽人員去引導你,但我還是不想要放棄可能真的有一個剎那,沒有人導覽,但光的角度剛好照到的那個很震撼的時刻,所以這就是選擇這本書命名為「月光之東」的原因。
展場最裡面有一副畫的畫框、作畫形式跟其他的木框都不一樣,是有什麼含義在裡面嗎?
因為他是一座山,是屬於比較具象的東西,作品都是在疫情期間所創作的。而我本身是一個天亮才睡的人,夏天大概五點的時候,天就開始亮,那時天空的藍色就是作品中的藍色,其實我很討厭那個時候,因為我是一個必需要在全暗的空間才能入睡的人,所以當光從黑暗房間裡透過窗簾的縫隙透出的那個藍,就會提醒我要趕快睡覺,不然要天亮了。就是這個感覺,會讓我覺得這是從黑暗裡面跑出來的藍。
這幅畫有個小細節是畫框內側跟靠近觀眾的那一面,有請師傅再畫框上在噴上一層藍色,不仔細看不會發現,這層藍色很像反光般印在畫框內部,有種間接發光的感覺,但這是一個蠻小的細節啦。例如Mac的導角是個細微卻不會注意到小地方,透過光線的折射下,它是一個會讓你舒服的東西。通常對於舒服的事物人是不太會感受到的,只有摩擦才會特別感受的到。但我就是盡量製造這種舒服感給看展的觀眾。
在這次展場中,藝術品分別掛在高低不同的位置,且都不是眼睛能輕易觀賞的地方,這樣的空間擺放背後是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其實這是出自於一種任性。在玻璃外部的卡典的有貼著兩個色塊,分別代表天跟地。它是一種視窗感,就像開了一個小窗讓光透進來,這樣的光有點像窗戶。例如在日本的茶室裡面,外面窗戶會開的很低或很高,它其實是要讓你侷限在一個某個視線範圍的角度裡。像安藤忠雄的建築裡,都是窄窄長長、是很厚重的清水膜,它會聚集你的視線。而我這次的作法就有點類似,將玻璃外部的卡典縮小你的視野範圍,會讓觀者的視野比較集中。
但在裡面展品錯落的排列方式,也是一種強迫觀者參與的視覺角度,雖然這樣講有點俗氣,但就是說只要有閃電,你就會抬頭往上看,這是比較抽象的。
為何選擇原子筆來作為創作呢?
原因其實很簡單,我覺得是一種純粹,因為本身從學院出身,必須要受過很多訓練,需從眾多媒材當中要選擇一個你最擅長的,但我可能有點叛逆吧!例如你在看武俠小說,當有些人會很多武功,變成武俠界的傳奇,他們反而退隱山林,追求內心的平靜;好像我在學院接受這麼多專業繪畫訓練,但我最後只拿一個工具,在一張紙上重複同樣的招式,畫線然後去打天下,就是追求一種很純粹的東西。這也是比較接近我自己真實的生活,像書法、油畫,是幾百年前那個時代所使用的工具,但我們這個時代,我最熟悉的工具就是原子筆,可能過一百年之後不會有原子筆這個媒材,在這當下卻有少數幾個藝術家,是用原子筆去做繪畫。我所生活在這個時代,我就使用最熟悉的媒材來創作。
在開幕茶會上或是來展區時,有沒有聽到或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情或提問呢?
前幾天我跟老師有約,所以提早來到展場。剛好看到一個長頭髮的男生,在藍色格子那件作品前面停了很久,我就去和他介紹作品。他說他來第二次了,今天剛好有空就又過來看這個作品,最後我留大部分時間給他和這個作品相處。
身為一個創作者,創造一個心靈領域,內心會覺得很幸福了。當你找到一個頻率有共鳴的人,他也欣賞你,雖然他不見得會說、也不一定你會認識他,他其實就是所受那件作品而感動。例如我們會花60、90分鐘看一部電影,而被電影感動。同樣也有可能你花同樣的時間去看一件作品,跟它相處後而被感動,我覺得這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謝榕蔚作品集 https://www.jungwe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