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汝倫教授在上海戲劇學院的講演
文/張汝倫
藝術當然不是哲學,而且在一般人看來藝術應該是哲學的反面。但藝術和哲學有一個不應忽略的相似之處,就是它們都不能吃不能穿,即沒有功利的效用,可人類就產生了它們,而且文明程度越高,它們的地位也就越高。這是為什麼?原因無它,就是人類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吃飯而活著。人在解決了溫飽之後,就會追問宇宙和人生的意義,藝術、宗教和哲學是人類追索這類問題的途徑。所以,藝術和宗教與哲學一樣,是真理的負荷者。一旦藝術開始拒絕思想和真理,它就開始在拒絕自己了。即使不把藝術視為賺錢的生意,但完全不知藝術需要哲學和思想,而以為藝術就是技巧操練的問題,藝術還是一樣會衰退和死亡。
講演者小傳
1957年生於上海。1981年考入復旦大學哲學係。先後攻讀碩士和博士學位。1987年獲哲學博士學位並留校工作。1988年獲德國洪堡基金會獎學金赴德深造,先後在圖賓根大學和弗萊堡大學從事博士研究。1991年赴美國賓州州立大學做博士後研究,後又去加拿大渥太華大學做訪問學者。1992年秋回國工作。現任復旦大學西方哲學教授、博士生導師,上海市中西哲學和文化比較學會常務理事。北京大學、臺灣輔仁大學、德國特裏爾大學和東南大學中西文化研究交流中心客座教授,黑龍江大學兼職教授。《國外社會科學》雜志特約編委,《當代中國哲學叢書》主編。
一、沒有思想,就不可能有藝術
如果錢能產生藝術,錢越多藝術就越好,那麼現代應該產生前無古人的偉大藝術和藝術家;事實卻剛好相反。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尤其在一般中國人的心目中,藝術和哲學是兩回事,甚至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藝術訴諸感情,哲學訴諸理智。藝術表現方式比較具體,哲學則很抽象。藝術用形象來說話,而哲學是用命題來說話。如此等等,不一而足。然而,在西方,人們卻並不這樣認為。哲學家不但認為藝術中有哲學,而且當代西方哲學家還認為恰恰是藝術能補哲學的不足,哲學只有借助藝術才能把有些復雜的問題說清楚;而藝術家也並不排斥哲學,相反,許多藝術家以自己的作品有哲學而驕傲。甚至認為哲學家失職的地方現在該由藝術家來填補。
但當前中國從事藝術工作的人似乎很少有人這樣想。有人曾經這樣比較中國和法國的小說家,說中國的小說家都是講故事人,而法國的小說家都是哲學家。可是,沒有哲學就連故事也講不好。現在從事影視生產的人感到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好劇本,為什麼沒有好劇本?我們影視作品講的故事都把觀眾當沒腦子的人,而觀眾也在問自己:這些東西是不是出於沒腦子人之手。韓劇之所以在中國所向披靡,就因為它起碼故事說得好,讓人哪怕不睡覺也要看下去。故事怎樣才算說得好?人們可能會說:曲折感人,也就是要有戲劇性。有戲劇性還不算,還要入情入理。然而,我們目前的藝術創造恰恰忘了這一點。人們往往以為人為任意製造的所謂衝突就是戲劇性,卻不知真正稱得上戲劇性的衝突是人生存境遇意義上的衝突,是情感和內心的衝突,這樣才能超越對日常生活的機械記錄和任意編造,而成為有戲劇性的感人故事。這一點只要將《中國式離婚》與《克萊默夫婦》加以比較就明白了。
對戲劇性的膚淺認識只是對藝術本身的膚淺認識的一個方面和表現。現在從事藝術工作的許多人,全然不顧藝術究竟是什麼,越來越注意藝術以外的因素,以為只要有了錢,就會有好藝術。事實證明恰恰相反。如果錢能產生藝術,錢越多藝術就越好,那麼現代應該產生前無古人的偉大藝術和藝術家;事實卻剛好相反。人類最偉大的經典藝術作品和藝術家幾乎都不是在現代產生的,盡管現代的確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富裕的時代。
藝術是人特有的產物,而人是有思想的動物,沒有思想,根本就不可能有藝術,更不用說好藝術。而我們現在從事藝術工作的人恰恰最不愛聽思想,開口閉口感覺,卻不懂感覺與感覺是不一樣的,有獨特的感覺和平庸的感覺,有精緻的感覺和粗鄙的感覺,有深刻的感覺和膚淺的感覺,也有人性的感覺和獸性的感覺,有智慧的感覺和愚蠢的感覺。決定感覺好壞的,是人的內在生命本身。一種感覺及其表現之所以打動人,是因為通過它藝術家創造的作品揭示了生活世界根本的一些方面,而這些方面在平庸的日常生活中往往不被注意或被遮蔽了。感覺的價值在於其獨特性和不可重復性。而我們現在的感覺,就說美感吧,非常平庸,千篇一律。我們有一些固定的“英俊”和“美麗”的模式,這些模式甚至可以用最沒感覺的數字來表達,因此,我們所選的演員美得沒有個性,如出一轍,讓人記不住。美的確是一種感覺,它不是一種固定的模式和形象的安排。它是一種打動心靈的感覺,一種微妙的、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精緻”況味。英國作家勞倫斯說過,卓別林那古怪難看的臉比起範倫鐵諾要更具有本質之美。在卓別林的眉目間,有一種真實的美,一種純凈之光。事實上,最平庸的人也可以看來美麗動人,或變得美麗動人。這與他(她)在某一瞬間達到的精神境界有關。我們為什麼會覺得卓別林美?是因為他創造的藝術形象本身很美。他創作的藝術形象為什麼會讓人覺得美,尤其他創造的大部分是現代人會以搞笑視之的喜劇形象?因為這些形像有內涵。為什麼真正搞笑的作品人們笑過就算了,而卓別林的作品人們笑過後會流淚,會流淚地笑?就因為後者有深度,有思想,有哲學。而時下純粹搞笑的文藝作品只是用粗暴和庸俗的動作逗人發笑,不可能有什麼內涵。
二、藝術:思考世界探索人生的途徑
今天,在藝術名下從事的絕大部分活動其實都是娛樂。但藝術不是娛樂,娛樂只是藝術在某些時候產生的一種效能。
要弄清哲學與藝術的內在關係,先要對哲學和藝術有個概念的了解。先來講哲學。由於種種原因,哲學現在在許多人的眼裏是一種非常古怪甚至可怕的形象。對於一般人來說,哲學就是政治意識形態的代名詞;這種認識當然是錯的。也有人對哲學沒有這樣的偏見,但總覺得哲學是少數人從事的誰也不懂的東西,是非常專業化和理論化的東西。的確,現在的學院哲學有這樣的傾向。但哲學並不僅僅只有學院哲學。康德把哲學分為“學院哲學”和“世界哲學”,前者是大學裏教授們的所謂專業哲學,講究邏輯判斷和推理論證,講究命題演繹和語詞分析等等。或者討論一些不著邊際的玄學問題,或者重復前人說過的話。而世界哲學則不然,它關心人生的意義和目的,關心人類的命運和世界的現在和未來。並不是人人都甘心像動物那樣活著,總有人會追問:人活著意義何在?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就是基本的哲學問題。很多人就是被這些基本的哲學問題所逼迫、所吸引而轉向哲學。世界哲學所關心的問題,並不一定要用哲學方式去追求、去探討。用藝術的方式,同樣可以去追求、去探討。
這就牽涉到什麼是藝術的問題。“藝術”一詞在西方語言中最初的意思是“技藝”。吹奏樂器是“藝術”(技藝),打個金器或製鞋也是“藝術”(技藝)。中國古代也有“藝術”一詞,對“藝術”一詞的理解也是技藝技能。這個詞最初出現在《後漢書》卷二十六伏湛傳上。但是,人們漸漸明白,藝術和技藝不是一回事。藝術不可能是任何一種技藝,盡管今天的確有很多人仍然認為藝術就是一種技藝。藝術家當然必須具備一定的專門化形式的技能和技巧,他獲得這種技巧就和工匠一樣,部分是通過個人經驗,部分是通過分享他人經驗。但單憑由此獲得的技巧並不會使一個人成為藝術家,因為一個技師可以造就,而一個藝術家卻是天生的。偉大的藝術力量甚至在技巧有所欠缺的情況下也能產生出優美的藝術作品;而缺乏這種力量,即使最完美的技巧也不能產生出最優秀的作品。但是同樣的,沒有一定程度的技巧性技能,無論什麼樣的藝術作品也產生不出來。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技巧越高,藝術作品越好。最偉大的藝術力量要得到恰如其分的顯示,就需要有與藝術力量相當的第一流技巧。
對於藝術是什麼的問題,很多人會回答:藝術就是娛樂。將藝術視為娛樂從19世紀的歐洲就開始了。今天,在藝術名下從事的絕大部分活動其實都是娛樂。但藝術不是娛樂,娛樂只是藝術在某些時候產生的一種效能。什麼是藝術?恰恰那些藝術家們把藝術看作是他們思考世界和探索人生基本問題的途徑。例如,以改革小說形式為己任的法國新小說代表人物羅伯?D?D格裏葉就認為,新小說關心的是人和人在世界中的處境。我想許多當代哲學家都會這麼說,哲學關心的是人和人在世界中的處境。凡是讀過格裏葉作品的人都會發現,那並不比哲學著作好讀。再如黑澤明影片《羅生門》,按照黑澤明自己的說法,是要描寫人性上一個可悲的側面,就是人很難如實地談自己,人總是本能地美化自己。當然,黑澤明是用了訴諸感情的手法來表現這個思想,所以,當影片中四個主要人物:強盜、丈夫、妻子和樵夫在說謊的時候音樂就很強烈,倣佛在憤怒地說,他們在說謊!該片還用了音畫錯位來製造緊張氣氛或者戳穿假話和不合邏輯的說法。藝術是用訴諸感情的方法來表達思想,同時又是有思想地表現感情。而思想,就必然與哲學有關。
三、因為哲學,藝術而變得偉大
一切偉大的藝術之所以偉大,就是因為它們以自己的方式體現了某種哲學思想,或者說,有哲學。
這裏說的哲學,當然不是指任何一種特殊的哲學思想或體係,更不是指哲學活動,而是指哲學一般思考的那些基本問題和對這些問題的一般思考。歌德說過,人所能達到的最高境地,就是他明確地意識到他自己的信念和思想,認識到自己並且由此開始也深切地認識到別人的思想感情。有些人生來就有這樣的天賦,並且通過經驗發展這種天賦。我覺得藝術家往往比哲學家更有這種天賦。比如莎士比亞。莎士比亞以非同尋常的能力洞察世界,說出自己內心深處的見解,並且讓讀者和他一起在更高的程度上領悟世界。仔細觀察莎士比亞的劇本,我們會發現,其中訴諸感性的行為要比表達精神的詞句少得多。像“存在還是不存在,這是一個問題”這樣的臺詞,它所表達的絕對是一個哲學問題,當然也是人生最根本的問題。哲學就是起源於人對世界和人生的永恆困惑。我們通過莎士比亞劇本了解了生命真諦和生活意義,卻是在不知不覺中獲得的。人們總是說哲學家和世界精神結伴;莎士比亞也與世界精神結伴,他也像世界精神一樣看透了這個世界,什麼都瞞不住他,而這只有極少數哲學家才能做到。
哲學家要思考世界和時代的問題,藝術家同樣如此。例如,科波拉就要通過《現代啟示錄》來思考越南戰爭給人類提出的一些根本性問題,而不是僅僅拍一部以越南為背景的影片。他說:“影片最強烈地追求的目標,就是讓智慧引導我們的行動?D?D還有創造性和善良。這樣,我們就可以藉助那根鋼索,從原始人走向神聖的人。這就是尼採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一書中所面臨的問題。人類確實在一片叢林之中。這部影片表現一個人超出了常人的克制力的極限。他走得太遠了,他被毀滅了。就一方面而言,這是種犧牲,於是我要讓庫爾茲死掉,讓他為美國做犧牲。我要讓美國正視這副醜惡可怕的面孔,承認這就是美國的真面目。只有到那時,美國才有可能走向一個新的世紀。”這究竟是哲學,還是藝術?
當然,更多藝術家不一定選擇像科波拉所選的那種宏大體裁,而是更願意追究人的靈魂和內心,或者世界和人生最隱秘的意義和秘密。但不管怎麼說,就像斯皮爾伯格指出的那樣,所有偉大作品的淵源,就是人的靈魂以及它經歷的痛苦和歡樂。而這卻是中國許多從事藝術的人最不擅長的。由於普遍缺乏哲學素養和對哲學不感興趣,我國從事藝術的人許多對藝術還是自然主義的理解,就是藝術就是再現現實或反映現實。而對現實的理解也是極端自然主義的,就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才算是現實,人的靈魂不在從事藝術的人考慮之列。因此,無論有多少眼淚和鮮血,或者加多少噱頭,都產生不了深刻的、震撼人心的力量,更不用說給人提供足夠的進一步思考的餘地和深刻的思想。一個多世紀以來我們這個民族經歷了那麼多的苦難和變化,卻少有與之相匹配的偉大作品和偉大藝術家產生,不能不說與沒有哲學素養和缺乏深刻的思考能力有關。
藝術作品的主題不能理解為素材,而應該理解為它所表達的思想,也就是它所蘊含的“哲學”。這裏說的“哲學”不是抽象觀念,而是藝術家對事物的理解。藝術作品的高下就取決於此。雖然現在已經沒有人寫,或能像19世紀俄國小說家那樣寫小說了。因為現在已經沒有人像他們那樣有悲天憫人的胸懷去體卹不幸,以宗教聖徒般的熱忱去思考宇宙人生中的種種悲劇。我覺得讀他們的著作就像讀哲學著作一樣,它們不斷提出問題,卻不一定會有答案,就像生活在不斷給我們提出問題,卻不見得都有答案一樣。一卷讀罷,問題一定還會留在耳邊再三盤問,毫無解決的希望?D?D就是這種感覺使我們充滿了深深的絕望。所以陀斯妥也夫斯基的小說不斷被哲學家引用,而他本人也成了哲學研究的對象。當然,俄羅斯古典文學可能是一個極端例子,但能夠流傳下去的藝術作品,都必然是有內涵的東西。我國古人對此早有認識。所以傳統中國畫重理、重神遠過於重形。藝術家首先要識得萬物之理,也就是對萬物的意義有所理解(這就是哲學),然後將理解了的無形之理投入到所表現的有形事物中去,事物就有了生命和內涵。現在我們的不少文藝作品之所以索然無味,味同嚼臘,就因為作者缺乏思想和哲學,對事物缺乏理解,以為依樣畫葫蘆甚至生編亂造就是藝術創造了。更有甚者,以為錢能解決一切,有錢好辦事,結果最多能讓沒頭腦的人覺得不錯,藝術則是談不上了。
四、藝術的生路
當人們動輒數百萬上千萬拍賣一幅藝術作品時,它其實早已不是藝術作品,而是投資物了。
哲學是藝術的靈魂,或者不說哲學說思想也行。至少我所欣賞的藝術家在我看來都是有哲學的藝術家。他們也許沒讀過什麼哲學書籍,但他們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卻遠比有些哲學教授要深刻。哲學的實質與藝術一樣,不在其外在的表現形式,而在其對世界人生根本問題的根本性思考。當然,專業哲學家的著作有其特殊性和專業性,不好讀,但所追求和表達的真理,與偉大藝術作品所追求和表達的真理並無二致。正因此,現代哲學陷入困境時就在藝術中看到了拯救的希望。傳統哲學的問題是以為只有概念、命題和邏輯才能表達思想,而不知道感情和感性也能表達思想,甚至是深刻的思想;而且還能表達理智方式不能表達的思想。因此,我說哲學是藝術的靈魂,不能理解為哲學淩駕於藝術之上,而是說藝術必須有哲學,或有思想才是好的藝術。
遺憾的是,今天,我的這種看法會被許多從事藝術工作的人視為從事哲學的人的癡心妄想。其實,我們許多所謂搞藝術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藝術為何物。對他們來說,藝術就是一種通過提供娛樂來賺錢的生意。在這樣一種對藝術的非藝術理解的支配下,不要說通俗文化或流行藝術,就是精英文化和上流藝術也已經根本不是藝術了。當人們動輒數百萬上千萬拍賣一幅藝術作品時,它其實早已不是藝術作品,而是投資物了。這就不能不佩服哲學家的遠見卓識。早在19世紀初,黑格爾就提出了藝術在現代死亡的命題。在過去,在古代社會,藝術家是生活和真理的負荷者,是神聖東西的表現者,所以他們能創造出那樣感天動地的偉大作品。而在現代,藝術家成了工具,成了為別人賺錢也為自己賺錢的工具。沒有什麼形式與藝術家的內心、即他的思想或哲學是同一的。雖然真正的藝術家並沒有絕跡,但從整體上看藝術正在走向沒落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那些現代技術手段在藝術中用得越多,藝術反而死得越快。就像“哲學的死亡”一樣,“藝術的死亡”也早已不是新鮮事了。雖然一定會有不少人認為“藝術的死亡”是危言聳聽,但當藝術把自己完全等同於商業和娛樂,或當搞藝術的人把藝術完全作為娛樂工業來操作和經營時,真正的藝術還有生路嗎?
也許會有人說,既然藝術都要死了,談論藝術中的哲學還有什麼意義?當然有意義。它可以讓我們重新想想什麼是藝術,藝術所為何事。藝術當然不是哲學,而且在一般人看來藝術應該是哲學的反面。但藝術和哲學有一個不應忽略的相似之處,就是它們都不能吃不能穿,即沒有功利的效用,可人類就產生了它們,而且文明程度越高,它們的地位也就越高。這是為什麼?原因無它,就是人類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吃飯而活著。人在解決了溫飽之後,就會追問宇宙和人生的意義,藝術、宗教和哲學是人類追索這類問題的途徑。所以,藝術和宗教與哲學一樣,是真理的負荷者。一旦藝術開始拒絕思想和真理,它就開始在拒絕自己了。即使不把藝術視為賺錢的生意,但完全不知藝術需要哲學和思想,而以為藝術就是技巧操練的問題,藝術還是一樣會衰退和死亡。
藝術如果還要繼續存在下去的話,它就必須走向哲學,但不是變成哲學;就像哲學還要繼續存在下去,就要走向藝術,但不是變成藝術。這取決於時代,也取決於在這個時代從事藝術和哲學的人。